久石让｜Raging Man
序言
准确的说，《大佬》是我完整看完的第一部北野武的电影，之前，断断续续看过很多次《菊次郎的夏天》和《坏孩子的天空》，也曾经迷惑过《大逃杀II》，后来才知道那是深作欣二的作品，所以，一直以来并不知道北野武是以暴力美学而著称，甚至一度以为他是和岩井俊二一样的温情派，至于那些令他闻名的黑帮电影更是无从得知。
我没有看过《教父》，也没有看过《美国往事》，唯一一部黑帮电影还是在几天前刚刚看过的《低俗小说》，只是，当时本着欣赏昆汀·塔伦蒂诺的心态去观看，根本没有从黑帮电影的角度出发，所以，现在想来仍然很混沌。也正因此，《大佬》对于我而言，有了更为特殊的意义——它不仅让我认识了北野武，也让我知道了黑帮电影，同时，还了解了所谓的暴力美学。
这部电影打动了很多人，也有不少人因为这部电影开始喜欢北野武，所以，把这样一部特殊的电影做形式上的分析，会让我产生一种亵渎感，但是，作为我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北野武的电影，我还是想把当时和之后想到的一些，作为记录，哪怕只是记录我在电影方面最为浅稚的开始。
①
男人之间的友谊
不知道是谁决定用“大佬”作为这部电影的译名，其实，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——“四海兄弟”，与其说这是一部讲述一个人的故事，更不如说是讲述一群男人之间的故事。男人之间的友谊，总是带着打动人心的一种力量。比如电影中，加藤之于山本，山本之于丹尼，加藤为山本付出了自己的生命，而山本则为丹尼保全了他的生命，这种用生命来体现的情谊，不但弥足珍贵，甚至也超越了情感本身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，在一定境界里，我想，只能用生命来衡量。
当加藤用枪口抵住自己的头说：“拜托了，义叔！”的时候，我还以为只是一种要挟或者谈判的手段，然而，却没有想到他会真的用生命作为代价。为一个人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，这样的情感，足以震撼人心。这个镜头出现的时候，我立时想起的是《低俗小说》中走火的那一幕，也是打中头部，脑浆四溢，这应该是我看过除《大逃杀》之外，最为暴力血腥的镜头，并且，较之《大逃杀》而言，无论从剧情上还是从情感上，这一幕都更具有现实性，因此，也来得更为真实和具有冲击力。这种冲击力，一方面是视觉上的刺激，另一方面，我想还是情感上的难以承受。浅显来说，我所理解的北野武式的暴力美学，就是在冷酷的外表下，蕴含着一颗火热的心，就好像流下来的眼泪，既是冰冷的，也是滚烫的。
久石让｜Blood Brother
还有影片最后，山本故意放空枪，保护丹尼逃跑，并且为他准备好车和钞票，这里决不仅仅是一个帮派大佬对手下的情感，而是真正意义上兄弟之间的情谊。丹尼一遍又一遍的说着“fuckyou”的时候，也许才是最能体会那种无以复加的悲痛，一种无法逆转的局面，一种释放不出的情感，除了咒骂，便是抑制不住的泪水。
男人之间的友谊，在这部电影中体现到了一个极致，不需要任何过多的语言，也不需要任何铺垫或者描述，干干脆脆的，用生命做了最有力、也最动情的彰显。在后来看过的北野武的电影中，也有类似的体会——那些深厚的情感，往往最为寡言。也许，这也是北野武电影的一种独特表达，不用动人的语言，也不必曲折的情节，直接用生命和血液作为呈现。不得不赞叹，这样的表达，来得是那么强烈与纠结。
②
武士道精神
作为一位日本导演，北野武很好的在电影中运用了多种东方元素，这种东西方文化的对比与融合，使得电影变得立体，并且具有延展性，其中，在《大佬》中表现最为突出的，就是武士道精神。
武士道精神的核心是对自己主人的绝对忠诚。电影中，加藤将这一点做了最直接的演绎。我不敢说武士道是日本文化的精神支柱，特别是在现代社会里，但是，在《大佬》中，我认为它确实是一种无形的力量，这种力量灌输在每一个帮派兄弟的思想和血液里。
武士道的另一个精神体现在它的死亡观上——毫不留恋，也毫不犹豫。这一点上，加藤如此，山本亦是如此。加藤面对死亡如果说是冷静，那么山本面对死亡则可以称得上是泰然自若。他给酒吧老板钱作为修缮费，一方面是武士精神中所讲究的义和礼，另一方面也是他对死亡来临的从容不迫。他没有躲避，也没有害怕，直面枪林弹雨，对自己的生命没有丝毫眷恋，同时，死得也如武士一样无所畏惧，坦荡而残酷。
久石让｜Drifter…In LAX
但是，北野武所展现的武士道精神并非效忠和死亡观这两点，我想，北野武真正以武士道精神来展现的，实际上是他的暴力美学。就好像武士道中的切腹一样，北野武将死亡做了美化，用另外一种形式，掩盖了残酷与暴戾。就死亡本身而言，切腹强调的是献身精神和一种礼仪，虽然电影中有最为直观的切腹镜头，但是，我认为这也是对武士道精神最为浅显的表达。
加藤的死，从精神层面完全可以看作是一种切腹行为——“光荣的解脱法”，他的死，既具有切腹一样的形式感，同时又具有深层次的内容，这使得他开枪爆头的西式举动，或多或少带有了东方文化的内涵，因而，也让北野武这部发生在美国的电影，依然是由日本人以及日本精神主宰和掌控着全部。也许可以说，北野武的电影本身，以及他的暴力美学，借用了、或者本质上就是武士道精神的体现——绝美的死亡。
在此冗赘几言，因为想到大学时外国文学史里讲到的骑士文学。与日本武士精神截然不同，欧洲骑士精神注重的是个人的风度与荣誉，带有优雅的贵族气息，同样是牺牲，大多是高尚并且英勇的战斗，而不是血腥、暴力的一种了结方式。所以，尽管是把电影带给西方观众，北野武也保留了日本文化的核心元素，并且以电影的形式，多维呈现，就这一点而言，我想，他当之无愧是一位伟大的民族导演。
③
快与慢
北野武的电影和很多日本电影一样，让我会因为节奏慢而有一种困顿感，那种拖沓也会让我失去认真观看的耐心。但是，和昆汀的暴力有一个共同点，北野武电影中的死亡总是很突然，这就与他整个相对缓慢的叙事风格构成了鲜明对比。始料不及，耳边就出现枪声，或者眼前出现红色黏稠的血迹，这种突发性死亡很有力量，甚至带有一种震撼力。我第一次发现，血液的迅速涌出，比语言更具有说服力。
对于情节的缓慢推进，我理解为北野武式的思考过程。在他的电影中，主要人物的对白总是很少，没有对白，就需要动作来对人物进行展现，而这些动作不是暴力的械斗，相反，却是凝思与沉默不语。在这里，我也想说，北野武不但是一个好导演，同时，还是一个好演员，他半边面瘫的脸极富表演性，还有他的眼神，以及嘴角微微上扬的笑容，都是一种内心的表达。有时，镜头静止在他的面部，然而，就是那种眼神，还有不自觉抽动着的脸颊，却做了最为丰富的诉说。
此外，一些镜头快速交代和说明发生的事件也是北野武的风格之一，没有半句废话。例如，黑人想要带山本和丹尼躲回自己母亲家中，结果在门口看到挂着的枪击过的家中的黑人玩偶，已遭洗劫、以及环境的不安全不言而喻。
④
女性角色的缺失
整部电影里，只出现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性角色——山本的女朋友。这个角色的出现，我至今仍然觉得很模糊，并且从本质上来讲，如果不是作为丰富大佬这个形象而言，这位女性角色其实可有可无。这使我感到，女性在北野武的电影中只是一个点缀，他意图展现的是具有排他性的男性世界，就我看过为数不多的几部北野武的电影来说，都是如此。
当时和韦然一起看的《大佬》，事后还与他讨论过这部电影里的这位“女友”出现的意义，他认为就是好玩，是北野武电影里和电影外双重意义上所追求的一种好玩，也许正是这样，没有什么更为深刻的含义，只是单纯的一个无关痛痒的安排，如若如此，那么，我觉得这个人物单薄得显得有些突兀了。
⑤
画面的形式感
这部电影，让我逐渐开始了解北野武电影中画面的形式感。
首先要说的，自然是他的暴力美学，特别是在这样一部黑帮电影中。可以说，在这部电影里，我见到了迄今为止，我见到过的最多、也是最为集中的暴死，并且，死法多种多样。碎玻璃直插到眼睛、自己开枪爆头、从猫眼里爆头、筷子插进鼻孔，还有诸如断指、切腹，等等等等，暴力的冲击感非常强烈，不同的血腥画面也使得电影显得丰富和具有层次感，包括那个切下来的人头，不需要任何语言，足以说明一切。
其次是那些荒诞幽默的画面。一是两个人比赛赌路口出来的男女数量，结果山本安排了女朋友在路口出出进进，女孩在出出进进的过程中还不断做出各种搞怪的姿势，很有黑色幽默的效果。还有就是山本初到美国时与丹尼赌博作弊，狡猾的在纸杯上掏了一个洞，也是黑色幽默的意味。另一是山本和丹尼绑架了黑手党的头目，以游戏的形式让头目进行选择，然后扣动扳机，这一幕是我有印象的，第一次领教北野武的孩子气，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和心态下，还会产生这样的念头，以及这样的举动，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执着甚至贪恋儿童情怀的人，带着心无旁骛的童心，游戏人生。与此同时，在一部黑帮电影中，在强悍与血腥的暴力镜头中，这一场戏显得又是那么荒诞与出挑，作为北野武风格的标志，这里不能不算做一个亮点。
还有就是丹尼最后逃亡的那段戏，车里，丹尼笑着流泪，一遍又一遍骂着“fuckyou”，也一遍又一遍重复着“老大，我佩服你”。如果只是一句两句，那么，我认为是台词，然而一遍又一遍，我想，就不仅仅是台词那么简单了。在这里，通过重复的语言，表达出了一个悲伤的内心世界，也表现出了一个立体的大佬形象，画面不再单一，而是丰富起来。
最后要说的，就是山本之死。为他安排了一家酒吧，本身就是为了形式上的某种体现——对于死亡的镇定自若与泰然处之。他给酒吧老板修缮费，然后提枪出去面对枪林弹雨，这样的安排亦是为展现人物的一种服务。最后，虽然镜头没有给向倒在血泊中的山本，但是，一切已经不言自明，较之其他人血淋淋死去的现实，大佬则在形式上与他们有着明显的不同——单就画面来说，大佬没有死。最后的画面，说明了现实中的一切，同时又意味深长、并且含蓄的表达了北野武与现实相反的另一种情感——大佬没有死。这种手法，确实值得我思考和体味。
结语
这部电影还让我初次领略的，就是久石让的音乐与北野武的电影的完美结合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个开始，引领我进入他们的世界。血雨腥风中的波澜不惊，只言片语里的生死深情，在我真正意义上的北野武的第一部电影里，他为我呈现了一个与我以往所看电影完全不同的经验感受，血腥暴力的冲击，极少对白的思考，形式意义的画面，所有这些，都是一种新的学习与收获。
久石让｜Ballade
《大佬》对于我，也许有着更多的意义，它是我和韦然一起看的第一部北野武的电影，我很感谢在十几部电影中，他选择了它，让我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，进入了我电影人生中的一个新阶段。
作者简介
文字：冕冕，女，北京人，教师及自由撰稿人
图片：来自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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